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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我们永远也无法理解最亲的人,但至少还可以陪伴

2017-04-17 夏阿怪 三联生活周刊

看完《一念无明》的四个小时后的晚上八点钟,我在房间里清理垃圾桶,突然泪如泉涌

对于我而言,有些电影的残酷是隐忍的、克制的,看完后想要喝一杯才会缓过来。但是像《一念无明》这种直截了当的、棱角分明的痛,唯有哭出来,哭到大脑缺氧的状态,才会明白我不是在为某一个影片中虚幻的人物难过,而是真切地看到黑暗里那个痛苦的自己,和阿东一样,面部神情用力而扭曲,像一只攥紧了的拳头,旁人永远不会知道,这只拳头攥的有多紧,指甲盖嵌入掌心有多深。

可是,不能因为你的不明白和不理解,就否定了像阿东这类人群痛苦的合理性,就将这群人归类于“不正常”的人群。

电影《一念无明》剧照

那么正常又是什么呢?

在《一念无明》里,正常就是婚礼上宾客们对台上宣誓的新人视若无睹,大声地相互讨论钱财八卦;正常就是医生冷漠地例行公事般地念着复诊的问题,偶尔抬起头向病人确认“要是有自杀倾向是要进精神病院的”;正常就是面对一个因为病情发作而试图控制自己,大口吞咽着巧克力的躁郁症病人,围观者们交头接耳,拍照摄影,在网络上人肉搜索,在电视台里肆意传播;正常就是一群人因为歧视和偏见,将一位躁郁症病人和他六十岁的父亲逼离大楼,无处可归。正常就是在美国过得风生水起的儿子斩断了远在香港的家庭亲情,认为钱就能解决一切。

电影《一念无明》剧照

当然这些“正常”,不是社会的全部,却是实实在在“正常人”的所作所为。更为残酷的是,这些行为不是“正常人”的失控,而是一个社会运作的日常。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我们从来不会质疑这些行为,也许会说它不好,但不会说它不正常。因为每个人都清楚,坏死的根源就在于人性的阴暗面。

群体性的“不好”的爆发可以被接受,个体的痛苦却因同理心的缺失而被遭非议。

所以在阿东的父亲看着阿东坐在窄小的房间里挣扎着哭泣,脱口而出,“你能不能正常点?”,那一刻我才明白,面对人生如海洋般的复杂性与不可预见性,自制是如此高贵与难得,而失控又是如此地普遍。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若是不懂得,就非要残酷吗?


大概是两年前,我妈曾经对我说,“若有一天我老的不成样了,就把我送到养老院,我不想招你烦。”

我直截了当地否了她的提议,“干嘛又说伤心话。”

我妈给我举了一个例子,她一个同学的父亲患了不治之症,无法自理,几年来只是躺在床上,毫无尊严地接受着家人的照顾。这几年来,繁琐的治疗,日常的揪心让家人的情谊磨损到了一个临界点——“大家都很绝望,死亡真的来临时,如释重负的感觉好像大过了悲伤。”

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想到这个问题,但从来不会去深思,总觉得时间还早,爸妈离“老的不成样”的时候,还有那么些日子。另一方面,就是因为太残酷,说实话,我好害怕自己不够勇敢,我好害怕面对老去的父母失去耐心、失去爱意、失控。

电影《一念无明》剧照

《一念无明》里,阿东照顾她病痛而孤独的母亲的画面,我几乎都是流泪看完。病痛让她的母亲变得那样性情无常,孤独脆弱,伸手摔杯,出口伤人。面对这样的母亲,阿东有过耐心,但也终究被耗得一干二净,在一次双方情绪崩溃时,阿东误杀了母亲。

这是“失控”走向极端的后果。也许对于没有患躁郁症的人们,或许会像阿东的父亲和弟弟那样对这样的母亲置若罔闻,撒手不管,或许会像阿东一样尽心照料,但在日复一日的“莫名其妙”和“反复无常”中失去耐心,耗尽爱意,在漫长的胶着里等待着如释重负的那一刻。

电影《一念无明》剧照

我们见识了太多的亲情的伟大之处,却胆小到不敢正视伟大光环下藏匿的所有的脆弱与无力。

但是,为什么一旦踏上这样一条无解的路,还有那么多人都飞蛾扑火般去向伟大靠近,在这种脆弱与无力的混沌状态里痛苦挣扎?

因为即便痛苦也想“心安”,因为还有爱且不想当这一世缘分中的混蛋,因为“不是什么都可以外判给别人来做的”。

因为这样,阿东才坚持不愿意送病痛的母亲去养老院,阿东的父亲才开始翻看关于躁郁症的书籍,加入互助小组,想尽办法走入儿子的内心。因为是亲人,而不是围观拍摄的群众,不是面无表情的新闻播报员,不是冷漠自保的房东房客。

电影《一念无明》剧照

因为是父母,因为是子女,因为在中国传统的“孝”文化的血脉遗传下,我们或许不敢正视内心的懦弱与黑暗,但总有一些人愿意承担这个身份下与生俱来的责任。

所以即便阿东的弟弟斩断了在他看来是“累赘”的家庭,在美国过着看似得体幸福的生活,但我们知道他是混蛋;即便阿东因患有躁郁症而误杀了母亲,在社会交际中备受歧视,但我们知道他是病人但不是坏人;即便阿东的父亲辜负过这个家庭,还在枕头底下藏了一把斧头提防着儿子,但我们知道他是那个坚强的、有着韧性的男人,面对种种苦痛,也会在摔了打不燃的火机和香烟掩面痛哭后,捡起来蹒跚地爬上楼,走下去。

即便一念无明,也要走下去。


电影里所有的人都在找出口,但是在人生的这座迷宫里,横冲直撞下来,能找到的多是依附。阿东的女朋友Jenny在阿东误杀母亲,转入精神病院的一年里,遭受了催债的恐吓与经济上的高压,开始转信基督,在宗教之中寻求慰藉。她仰着不着妆容朴素的脸庞唱着赞歌,却在分享自己与阿东的故事时,涕泗横流,狼狈不堪,眼神里透出厚重的怨气,对着台下的阿东说“我恨你”,末了,魔怔了般地加上一句,“但是我要宽恕。”

电影《一念无明》剧照

是不是真的说了一百次“我要宽恕”就可以释怀,是不是说了万千回“我可以好起来”就真的可以好起来。人类的韧性或许大半都来源于这种虚幻的自我麻醉,摇摆在一次又一次的“我恨你”但是“我要宽恕”之间,答案就是无解。

可是还好,无解不是“全剧终”。

对于《一念无明》的评价,不是所有人都会像我这样不谈演员、不聊镜头语言甚至不涉及任何电影剪辑技术的角度来考量。我只是收获了一个故事,在这个故事之中我看到了那个因不被理解而失控的孤独的自己,我看到了亲情的懦弱与伟大,我接受了人类韧性的虚幻之所在。影片结束时,影院里的黑暗仿佛停滞在那一刻,我听到一个声音,“我不喜欢这部电影,因为这些事情我几乎都经历过。”

我也好难说自己是否喜欢这样一部将所有情绪剥离后再缠绕在一起的电影。我也不喜欢残酷的真相,不喜欢压抑晕眩的气氛,不喜欢去正视自身的胆小虚妄。可是我感谢这样一部电影,它给予了好与不好存在的合理性,将正常与不正常混沌一体,在这个失控的世界里,消解孤独与黑暗的最好的方式,可能就是最后阿东与父亲的那个拥抱——也许我们永远也无法理解最亲的人,没法感同身受每一种痛苦,但至少我们可以陪伴。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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